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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 枉凝眉 (第2/2页)
遗容,便吩咐传信东京,元后薨逝。 丰兰息如履薄冰地过了许多年,十四那年的除夕,他与青州惜云在八荒塔下交心,颇有知己之感,稍稍冲淡了母后周年忌日的郁郁之情。倚歌新丧时,六州因淳禧帝的诏谕都有所表示,自从出了倚歌的丧期,连雍州都不再专门纪念。他知道不能要天下人都感同他的身受,人人都在为辞旧迎新欢笑,故人便同故事一起,被留在了无人回顾的旧年。 那夜他在下榻处悄悄摆了香案祭奠,正絮絮说着心中鸿鹄之志时,肩头附上一只手,他悚然回首,竟是满身酒气的雍王。侍从阻拦不及,正跪在后边战战兢兢。 彼时还是不惑之年的雍王眯起朦胧的醉眼,犹疑道: “……倚歌?” 追风逐云的鸿鹄被射中了羽翼,红绡绫帐被他扯破了一个角。从此除夕于他除了生辰与母忌以外,又多了一重耻辱的意味。破身之痛让他一度昏死过去,雍王醒来后,持着灯盏来照他腿间,用一种陌生而猎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忽视许久的病弱嫡子。而他动弹不得,只能屈辱又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,像引颈受戮的羔羊,等待命运的铡刀落下。 “先王后防孤防得倒是周全。” ——那刀终于还是落下了,只不过不是斩立决,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凌迟。 丰兰息有时自嘲地想,任如松是他的老师,百里氏送来的那群妖姬美婢,自己何尝不该尊她们一声少傅。若非得到默许,便是王后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养废大东皇帝的外甥。 父王考校大哥和三弟的功课,无外乎诗文国策与弓马;考校起他来,则名目繁多。今者品玉箫,明日掌上舞。御书房常年点着龙涎香,醒神养心之外,亦可疏通肺气。父王便美其名曰体恤他的喘疾,教他作小宦打扮,洗笔侍砚。只是他磨好的朱砂与徽墨,往往都画在了他自己身上,根本是将他当做了娈童享用。 十五岁的一个春日,午后政事清闲,他被施丹傅粉,绾了一个三环高耸飞天髻,斜插着一副千叶攒珠金步摇,着了一身秋香色大朵牡丹织锦宫装,一双柔荑掐着兰花垂露指,两只凤眸含着盈盈春流波,咿咿呀呀地唱着新学来的戏本子。 “绮疏晓日——珠帘映,红粉春妆、宝镜催。” “鬓轻撩,鬟细整,临镜——眼频睃。” “贴了翠钿,注了红脂,着意、再描双蛾——” 他低眉敛袖,莲步轻移,在御案前走了个圆场。小颤步摇,轻荡湘裙,低蹴半弯凌波,停妥。真正是袅临风,百种妖娆;还对镜,千般婀娜。 窗边突然传来丰莒稚嫩的吵嚷,原为今日题得一诗,忙不迭要来向父王献宝。元禄守在外面,只道大王午休,三殿下莫去搅扰。他瘪着嘴正要离去,却听得门里隐约有人唱道: “夜来承宠,雨露恩浓,不觉花枝力弱——” 丰莒时年还是一稚童,被父母纵容惯了,当场闹将起来。仗着元禄不敢僭越,一头撞进了屋内,要看是哪来的杨妃唱着yin词浪曲勾引父王。然后父子兄弟,便在这荒唐至极的情形里面面相觑,直到丰莒哇地一声哭出来,夺门而去。 百里氏再乐见倚歌的儿子被折辱,也被雍王日复一日的胡闹勾起了警惕。她倒不至于担忧后位不稳,只是鄙夷之中又难免妒忌。索性吩咐安插的宫女暗中下毒,丰兰息将计就计,顺势拔除了细作,迁出宫去。不久又托词罹患肺疾,恐在京中将病气过给贵人,长留温泉宫修养。 白日应付雍王,夜里读书习武,十几岁正抽条的年纪,瘦得蒲苇一般。人生实苦,他好像格外坎坷些,躲一躲,也没有人会非难。 别宫里墨香与药香终日缠绵,他在人前无懈可击地扮演着一株无害的玉兰花,只挑着重要节日回雍京觐见,献上几幅字画,竟还博得个声闻天下的雅名。百里氏屡屡试探都未察觉出不妥,终于相信他已毫无威胁。不久,温泉宫中少了一缕恬淡的兰馨,江湖上多了一位与雅公子一字之差的少年,便是后来耳目通天的隐公子。 息隐行事洒脱,却也绝非善人侠者——世人怎能得知,再冰清玉洁的仙葩,根也扎在淤泥之中,也贪生惧死,也会为了活命夺别的生机。 流年如晦,神魂已倦极,一声苍老的叹息陡然闯入动荡的灵台。 “世不可避,如鱼之在水。徒儿,天机在上,本心在怀,莫耽于旧,莫畏于前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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